合顺东

【正文】

合顺东商号是由山东莱州府掖县吕氏家族，于1889年（光绪十五年），在营口西大街开设的布洋杂货贸易商行。历经40余年的经营生涯，于1932连同整个家族企业同时倒闭。其波澜起伏的经商历程，书写了营口近代商业史上重要的一页。

    清咸丰年间，山东省掖县朱桥镇吕家村（原名乌盆吕家）一户叫吕天若的人家，共生有五个孩子。兄弟五人中，唯长子吕士适天资聪颖，才干过人。因人多地少，在家务农很难维持生计，吕士适看到本村有些人到关东（指东三省）谋生，有的还混得蛮好，就和兄弟商量闯关东。约在1859年（清咸丰九年），兄弟五人先后漂泊过海，来到营口，在后河沿安身……吕士适看到干水产行当是个生财之道，于是就操起了卖卤虾酱的小本经营，每天早出晚归，忍饥挨饿，走街串巷。经过几年的奋发努力，生活基本自足外尚有盈余。后来他用日积月累，省吃俭用的钱，在后河沿原老爷庙与西大庙之间，买了几块当时并不值钱的“地号”，先搭起个棚子，开了个卤虾酱的店铺，兄弟们总算有了自己的家，有个铺面，还能招来顾客，生意也越做越好……。“吕士适凭借着拥有“地号”的有利条件，在后河沿先后开设了鸿顺东、源兴成、仁记号货栈，经营代理业务，还买进南方各港来的南货如竹子、茶叶、丝绸、布匹、棉纱、纸张、桐油；卖出东北三省的大豆、高梁、豆油、豆饼等，做起内外批发生意来”。[1]买卖做得一帆风顺，资本也愈积愈多，几年的工夫，就成了营口有名的豪商巨贾。

    光绪十五年（1889年），合顺东成立。“合顺东：（经理）郭诚斋；（资本）三0，000；（设立）光绪十五年七月；（地址）西大街”。[2]

    民国四年（1915年），由营口“顺”字号的公顺东、合顺东、宏顺东，三家合股开设东记钱庄，步入金融业。从相关资料可知，东记钱庄开设于1915年5月。民国六年（1917年），东记钱庄向官府申请注册。“具禀商号东记钱庄执事人孙辛堂为声明恳请注册事。窃商人领宏（公、合）顺东资本在营开设东记钱庄，住址义源行院内，...民六旧历九月初五。”[3]从文中可知，东记钱庄为“顺”字号三家合股开办。

    民国六年（1917年）7月，有海城庆成和商号在营埠购买包括合顺东在内众多货栈的物品，欠下债款、久拖不还。为此，营埠众商家联名向商会投诉，协助解决。诉状中称：“贵会函开，海城庆成和现已荒闭。其执事刘绍源在营埠义顺栈捏买布疋运至海站，请电县扣留交原主。……布疋十六件经辽东公司转发庆成和。……其余十件……交与原主义顺栈执事齐明清发回营口本号。具禀，东益盛、宏利厚、福有长、广德庆、得胜永、世昌德、厚发合、合顺东、兴茂福、……海城庆成和号，……本年阴历六月初间，该号营客张润芝在商等号内购买布洋杂货共合营平炉银四千七百四拾二两二钱六分。世昌德：老头漂布四疋，兰团龙漂布拾疋，啳狗头粗布壹疋。合顺东：兰团龙漂布拾疋。厚发合：兰鱼洋面贰百代。兴茂福：先欠尾款玖两”。[4]好在欠合顺东的货品不算太多，不知此债是否能讨回？

    本年八月，有朝阳县商号天德盛欠营埠十三家商号货款，其中就包括合顺东号。在相关商户给商会的诉状中称：“具禀，埠商永懋兴、成顺号、万兴利等十三家，为债户备抵货物，经官封存，環恳转请给领以苏债累事。窃因朝阳县商号天德盛计欠商等货银三千九百二十二两八钱八分；小洋三百九十九元七角四分。……现在商等各号经接到天德盛来信，内称该号因号东天合兴倒闭，致受牵累，亦经歇业。清点货物先按八扣摊还。……总商会公鉴。……合顺东存银四百拾七两正”。[5]又是一笔欠款，好在数目仍不算大。

    民国八年（1919年），营口诸多商家雇金永泰杉船由上海运来一批沙布，因货物未加遮盖而遭雨淋以至霉烂。为此，包括合顺东在内的12户商家向商会投诉。“因金永泰杉船于本年（1919年）阴历六月二十五日由申到营，耆民朱福唐住永同和号内。计该船共装来商等沙布一千零四件外，并有该船股东永同和沙布一百九十件。……之布霉烂极多……永同和所运之布并无霉烂。……在申过雨”。[6]船家金永泰未将货物遮盖本属失误，而船方股东之一的永同和货物却完好无损，实在令相关商户愤愤不平。但此案属跨地域之案，解决起来应相当棘手。从中我们可知，民国年间由申到营还在使用杉船。

    民国九年（1920年）二月，有新民县商号天增长拖欠包括合顺东在内的营埠五家商号货款壹万六千余两。为此，合顺东等号向商会提起控告。控告书中称：“具禀，商号合顺东、得胜永、益盛泰、德盛东、合兴东等为新民县天增长号欠银不偿，……于本年旧历九月间，陆续在商号等共买去货银壹万六千贰百拾两另六钱四分；又洋贰拾五元，……该号正副执事王振兴、洪凤朝二人已蓄倾骗，……民国九年二月六日。合顺东：六千六百贰拾贰两贰钱五分；得胜永：叁千七百五拾两另叁分；合兴东：壹千贰百另叁两四钱九分”。[7]这次债案，合顺东的数目可不算小，不知其后果如何？

    营口是一贸易大港，历来进口货物，海关先验货后兑总单然后纳税。可能是由于税款时有流失，因而海关税务司改为先验单纳税后验货，这样就造成了压船压货，给商家带来莫大损失。为此，以合顺东为首的二十二家营埠商家向税务司出具保单，希望按旧章办理。保结书中称：“具保结，众商号名次、戳记列后，为出具连环保结事。窃以商等报运进口货物先验后对总单，验讫之货准先放行，后完税饷。倘于税项有所遗误情事，商等甘愿担任所具保结是实。此呈总商会鉴察并希转呈税务司大人察核执存”。而税务司按到保单后，认为以商会出面担保更为合适，于是下发山海关税务司第六十九号函。在函件中称：“敬复者接准，来函内开案准，贵税务司函嘱将报运进口货物，众商号盖戳保结送关存查等因。除照抄原件存查外，为此将该众商盖戳保结随函送请收存备查，并希见覆等因均已阅悉。查众商号出具连环保结加盖戳记固足以昭凭信，但较纷烦，莫衷一是，不如由贵商会出具保结，盖用关防，庶可以专责成况。……附付还保结一件。巴尔具，民国九年六月二十三日”。[8]作进出口贸易是不容易的。

    由公顺东、合顺东、宏顺东合股的东记钱庄，原先地址在老爷阁附近的义源商行院内。由于事业的发展，房不敷用，于民国十年（1921年）搬迁至源成东号的临街门市房内，即现今的东记银号遗址处。当时的新闻报道称：“埠西老爷阁附近巨商东记，资本雄厚，信用卓著。该号执事孙辛堂品学兼优、饱阅商情，商界中之铮铮者也，对于各商交易尤为公平。因之近年来营业之发达，大有一日千里之势。该号现住房屋因不敷应用，特又赁妥源成东旧角。该处房屋既多且复宽阔，现正修理门面，俟修饰完善即行迁移云。”[9]东记钱庄事业的发达与孙辛堂的商业才干密不可分。

    民国十二年（1923年）8月，由东记钱庄的股东公顺东、宏顺东、合顺东外加辽阳大顺成，集资二十万两并出具一百万两保证金筹组银炉—东记银号，为谋取商业利益的更大扩展。在给官府的申请呈文中，东记陈述了如下理由：“查营口为东省商贾麋集之区，炉银乃营商命脉绾输出入之枢纽。前清末年，银炉已达数十家，各行所用周转之银码竞至于千余万两。各银炉分任负担、信用巩固、周转灵活、商务藉以繁兴。即关税国课收入亦多，而炉银每锭价格亦不越常辙。自义号歇业，银炉只剩联合会四家、会外一家，虽俱资本充实，奈以家数太少，综合五家之银码不过二三百万两。对于全埠暨外城客商之周转势属供不敷求，生意消条日甚一日，此无他皆缘银炉太少之故也。虽屡经认真整顿而奏效殊难，伏思银码既如此之紧迫，商号拟请改组银炉以资附助原有银炉之不逮。”[10]在陈述了开办银炉的缘由后决定，“此次拟以炉银二十万两为资本，并备保证金一百万两，核与早年呈准开设银炉条规，亦属有盈无绌”。[11]本来营口金融历经“义”、“发”两号的倒闭风潮而摇摇欲坠，官方在只保存5家银炉之外不想再增设新的银炉。但在东记诚恳之意下，又有巨额的保证金作抵，最终同意了东记的请求。

    在得到官方的批准后，东记决定大兴土木，建造商业用房。现今保存的东记遗址（西大街）即是在那一年新建的。“（东记遗址）建于1923年，建筑南北长42米，东西宽18米，占地面积约756平方米。该建筑为二层红砖砌筑，条石基础，檐顶有水泥柱装饰，西洋古典形式的洋门脸装饰，接近西洋处理手法。”[12]东记银号大展宏图。

    民国十三年（1924年）2月，东记银号正式成立。“老爷阁西上海庄东记执事孙辛堂，熟悉商情，老成练达，以营业甚为发达。现又创设银号，于旧历十八日（2月22日）举行开幕式。敬备茶点，于先日柬邀各界人士参观，临时往者颇众，致该号门前车龙马水颇极其盛。”[13]在当时营口金融状况不佳的形势下，东记银号的成立彷彿给营口金融市场注入了一针强心剂，此举值得可歌可贺。

    民国十六年（1927年），本年，由于东记事业的兴旺，其诸财东又商议进军航运业，以掌控上游产业链条。“本埠巨商东记银号拟在营口设立轮船公司，以获海上厚利而资兴隆商业。现已派员由日本购妥海顺轮船一只，船价洋金票拾二万五千元。已于（10月）二十四日由大连航海来营，停泊在旗昌码头以备装运货物云。”[14]该轮船公司为海昌轮船公司，是由东记与英商旗昌洋行合资兴办。该公司于1928年2月23日成立，这又是营口航运史上的一件大事。

    民国十八年（1929年），此时的营口西大街正经历了一场历史性的改造，路宽由原来的2丈有奇扩展至4丈2尺，而路面主要是向南扩展。本年6月，路南的包括合顺东在内的各家商号纷纷新建楼房。由于建筑需大量用水，而那时的水价很昂贵，于是由合顺东等几大商号牵头，向商会呈文转请水道公司临时降低水价。在营口市档案馆保存的一份档案资料《合顺东等建筑楼房请转请用水减价》中就讲述了这一事实。文中称：“呈为建筑市房用水增多，恳祈转请援例减价以维商业事。窃自本埠市政命令退让官道，展宽马路以来，各商市房多数另行建筑。敝号等现已实行动工，惟建筑楼房需水最多，较诸平昔何止增加数十倍，若仍按前价核算，未免过钜。拟请在工程期间援照油坊、染房等先例，特别减价，将来工程告竣仍照旧案办理，以示维持，为此呈恳鉴核转函水道公司准予。商等所请实为德便，谨呈营口总商会。合顺东、世昌德、永惠兴、兴茂福、恒利德、振义生、永泰昌。中华民国十八年六月二十八日。”[15]如今辽河老街路南的合顺东二层楼房遗址，即是那年修建的。

    东记银号开业数年之后，正如顺水扬帆、康庄驰马、春风得意、秋月生辉，数年间生涯鼎盛、骏业云蒸。至民国十八年末结账之期，竟获利二百余万两，每份分红十二万两，实营口有史以来商家获利分红之新纪录。然而，该号在一帆风顺之时联号内部也出现了危机。营口的公顺东、宏顺东、合顺东等号是由掖县吕氏的祖辈吕士适兄弟五人合股开设的，而营口吕氏的远亲后来在辽阳相继开设了大顺成、裕顺成等7家“顺”字号联号。斗转星移，吕士适的后代们在继承了先人创业而积累的巨额财富后，为了求得更大富有，开始走向投机冒险的道路，其中裕顺成号就是在开原买卖期货，投机倒把而亏损倒闭的。

    这次裕顺成投机生意的亏损，不仅没能使吕家子弟吸取教训，反而促使其进行更大的冒险。东记银号在上海做起面粉的期货交易，正赶上美国经济箫条，农产品过剩，大量面粉倾销中国，充斥市场，引起国内面粉价格暴跌。每袋面粉由2元4角，降到1元9角。国际行情的变化，波及到中国，东记银号一下子赔钱160万元，导致大伤元气，濒临破产边缘。东记在上海的庄客吕荫南又因亏欠款项畏罪潜逃。“吕君荫南，名绍棠，原籍山东掖县乌盆吕家。幼读于塾，聪慧过人。十岁时，慈父见背，一家孤苦，不愿累其母兄，以是遂弃学而习商，赴辽宁投永顺兴绸缎庄习学生意。后为营埠巨商东记银号所罗致聘为驻沪分号经理。”[16]吕荫南应是一人材，只是时运不济败走他乡。

    由于东记内部物腐虫生，捉襟见肘，内忧外患，纷至沓来。虽有不动之产，难救燃眉之急，于二十年四月间风潮再起，市面动摇，银法毛荒。商会当局鉴于东记号帮关系全市，一经搁浅，牵累不堪，于是派员调查。调查结果，表面虽稍有亏折，实际满足顶抵，人心稳定。经公议决，“推举李子初为经理，组成实业公司，接管了吕家在营口的财产和辽阳的十一处房产。”[17]由五家银炉代为垫码，一百家殷实商号担保，代表全埠众商负责。此外，以该东不动产之一部分，约值大洋六十三万元，由官银号、边业银行两家押借大洋四十万元，并另订维持办法七条，分列如下：

东记银号维持办法[18]

    1、公顺东与东记合并。

    2、宏顺东合顺东两号照前营业，只担负东记前次亏累，后步盈亏脱离关系。

    3、先前执事取消，另指定负责之人（按前执事孙辛堂，另委者为梁幼如）。

    4、营业状况按日列表，送维持家检阅。

    5、营业盈余，两家按股分劈，东股得利归还旧债。

    6、维持期间，东股不准支使钱财，以待旧债还清，旧东始能营业。

    历经“九·一八”事变劫难的营口，金融动荡，民不聊生，要有关商家出资垫付东记债务谈何容易？再加上债务双方对炉银与大洋的比价争执不一，最终导致东记于1932年7月宣告倒闭。“本埠内东记银炉开设有年，资本雄厚，流通金融，与市面颇有利益。不意于去年受商业凋敝影响，始而搁浅，继而如期整顿，终而势必歇业。”[19]东记的事业走到了尽头。随着东记银号的倒闭，营口“顺”字号的其它联号如公顺东、合顺东、宏顺东等也相继废业，营口“莱帮”的事业走上了尽头。合顺东废业后，其楼房可能是由药材批发商魁记号进驻，为该店铺带来了新生。

    包括合顺东在内的营口“顺”字号的兴起和衰落，揭示了营口作为东北第一个开放口岸的商业概貌。探讨这段历史是对营口先人们奋斗精神的尊重，更是为营口的振兴作出的一份贡献。

参考文献

    [1]《辽宁文史资料·二十六辑》（1989年），第276页。

    [2]营口商业会议所：《营口商工人名录》（1923年）。

    [3]营口市档案馆：《东记钱庄禀恳请注册》（1917年）。

    [4]营口市档案馆：《义顺栈禀为海城庆成和设计图骗恳转请将货扣留》（1917年）。

    [5]营口市档案馆：《永懋兴成顺号万兴利禀恳转请朝阳商会追天德盛欠款》（1917年）。

    [6]营口市档案馆：《合顺东万兴利等十二家禀金永泰损坏沙布恳请追偿》（1919年）。

    [7]营口市档案馆：《合顺东得胜永等五家禀恳转请新民商会饬天增长速偿欠款》（1920年）。

    [8]营口市档案馆：《合顺东兴茂福等二十二家禀恳转请税务司照旧先兑总单而后验货》（1920年）。

    [9]《盛京时报》1921年5月17日：<东记号行将乔迁>。

    [10]营口市档案馆：《营口地方商会呈请改组银炉》（1923年）。

    [11]营口市档案馆：《商会函埠商东记呈请组织银炉通融市面》（1923年）。

    [12]董文杰：《营口不可移动文物名录》（2012年），第382页。

    [13]《盛京时报》1924年2月26日：<银号开幕>。

    [14]《盛京时报》1927年10月27日：<银号经营航运业>。

    [15]营口市档案馆：《合顺东等建筑楼房恳转请用水减价》（1929年）。

    [16]《东北商工名录·营口县》（1931年），第155页。

    [17]《辽宁文史资料·二十六辑》（1989年），第286页。

    [18]《营口文史资料·（一）》（1983年），第36页。

    [19]《盛京时报》1932年7月14日：<东记银号歇业>。